三月花开,纷扬如雪。
即使似墨染的黑夜,也无法让那绝世的艳丽褪去半分,在白霜般的月光下,满山飘飞的花瓣甚至沾染上了蟾宫里脱离凡世的清冷。
一间草屋,一星烛火,为寂寥的深山带来一丝淡淡的温暖。
这道路旁的简陋屋檐,便是方便过路行人夜晚留宿的“行馆”,一条山路,从山端蜿蜒至此,又弯弯曲曲地行向远方;不知多少人曾在此留宿,就连屋中那些松木质地的家具,都被摩挲地泛出温润的光泽。
干涸的油灯已被灯油浸润,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整间陋室,也照亮了那位临居此地的客人。
目似朗星眉似剑,随意散放的头发在夜风的吹拂下徐徐而动,乌黑如窗外的夜。
他的手轻搭在行路所带的包袱上,常年执笔题诗,让他的手同他的字一般苍劲有力。包袱旁横放着一柄剑,剑长三尺有三,鱼皮纹的剑柄上的“太白”二字在灯火下熠熠发光。
正如他的字号。
这位独行客,便是名满天下的诗仙李白。
在太白剑的一旁,摆着两坛酒,黑褐色的酒坛上各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红纸,上面题着酒名——桃花落。
在李白的看来,这三个字虽说走笔行书略有瑕疵,却有一股豪放之气充盈其间。
而这豪放之气,向来是对他的胃口的。
“酒是美酒,月乃皓月。”他拍开其中一坛酒的泥封,斟满,微微晃动酒盏,在漾起的月光中,桃花香气四溢:“汪伦兄,不知你此刻是否也与李某一样,正在听风赏月。”
他向着窗外的月亮遥遥致意,正待一口饮下之时,却有一片花瓣从窗户明亮的缝隙间溜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入盏中。
那片桃花如小舟一般浮在清冽的酒水上,荡起轻波,让他想起了白日里在桃花潭前的一幕……
“先生!”
碧水清波,万山飞红,都因这从岸边传来的一声急呼而凝滞,甚至连时间似乎也静止了那么一瞬。
李白透过一群惊起的白鸥向岸边望去,一个眼熟的身影正焦急地向这边挥着手。
白衣纶巾,风华正茂,正当青春好时节。但这位本应风流潇洒的年轻人却因为奔跑而来的缘故在神色间颇有几分狼狈,衣衫也出现了一丝凌乱。
“我道是谁,原来是汪伦兄。”李白朗声笑着,举起了手中之物:“饯别大礼,我已收下了!”
那所谓的大礼竟是两坛毫不起眼的酒。
“我赠予先生的官锦与马呢?”即使船已滑出一段距离,汪伦眼中的惜别之情依然清楚地看在李白眼里。
“李某乃远行之人,那些事物带在身边颇有几分不便。卖掉又恐负了汪伦兄的一片心意,索性便留下了。”李白扶上了腰间的太白剑:“仗剑而游,把酒放歌足矣!”
“先生真乃性情中人,汪伦的气量远远不及。”汪伦在岸边一揖及地:“此去庐山,还望先生路上小心。”
“哈哈,李某对自己的剑法还是颇有几分自信,宵小之辈并不放在眼中。”李白想起一事,神色中也带上几丝惋惜:“可惜李某在南陵行游时日短暂,未曾舞剑与汪伦兄一观,不然汪伦兄也不会为此而忧。”
“那就请先生下次再来南陵之时舞与汪伦看吧!”汪伦笑着拱手:“一言为定!”
“好!”李白也笑着拱手作礼:“一言为定!”
小舟渐行渐远,已经拉开了声音传不到的距离,李白遥望着岸边依然伫立的白色身影,心中满是感慨。
“在那高堂之上,李某可曾和任何人有过如此友谊?奸臣外戚当道,入仕不可不谓艰难啊。”
忽然,岸边那平静的身影动了。
“唔!这是……”李白看着那熟悉的舞蹈动作,心中讶异万分:“踏歌?!”
敛肩、含颏、掩臂、摆背、松膝、拧腰、倾胯,这样的舞蹈李白在与汪伦踏春之时常常能在道旁看到,男女老少,均可起舞,舞韵由心而发,而明现于躯干,往往让旁观者感动莫名,忍不住想加入其中。
李白看着汪伦的舞,一时竟呆住了。
那张弛有度的衣袂、踏地为节的脚步,无一不让李白惊讶万分,他从未想到汪伦的踏歌居然如此精湛,而其中隐含着的理韵几乎跃过潭水,扑面而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共勉,莫作昙花一现。
“汪伦兄,你方才还说你的气量远不及李某,此时要在眼前,恐怕李某就要说你未免过于自谦了。”李白喃喃自语,眼睛依旧盯着那越来越小的白影。
“那人的踏歌不错。”艄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李白的后面,笑呵呵地摸着胡子看向岸边:“他与你有何渊源?”
李白从被吓到的情绪中缓过来后,便笑着回答。
“他是我的挚友。”
……
“挚友……吗?”
李白看着浮在酒盏中的艳红花瓣,猛的一口喝下。
“既然是挚友,怎能不看李某舞剑!”
入喉的酒水清凉,却在腹中激起一团火焰,点燃了李白奔走于全身的血。
“好酒!哈哈!好酒!!!”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剑,提着那坛已经开封的桃花落酒,踹门而出。
此时已到午夜,满月高悬于穹顶,不知疲倦地向凡世间洒落清辉,云团像是海鲸般在漆黑大海上缓缓游动,变化着形状。
落英缤纷,盛大如王的登基之典,月光将薄薄的花瓣穿透,如绯红的银箔飞舞。
草屋门前是一片平坦的空地,本因常年人为踩踏而成,但此时看起来却像是一块天然的舞剑台,让李白不由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举目四望,心下澄然,单手倒悬酒坛,竟就这么直接喝了起来。
说起这桃花落酒,在南陵之地颇有几分名气,其酿酒之水取自于千尺余深的桃花潭,潭水甘甜,酿出来的酒自然既清且烈,而每年三月此地桃花盛开,这时酿造的酒中便带着一股浓浓的桃花香气,所以,赏酒名家便将此地三四月份所酿的酒称为桃花落。
虽然此酒名称优雅非常,但酒性却异常猛烈,小口浅酌也就罢了,如要是大口畅饮,则需做好昏睡三天的准备。
李白起初还不觉得,当饮到第三口的时候,一股辛辣从胃中直翻上喉头,生生顶住了下咽时的气息,让他将口中的酒一下子喷了出去。
“咳咳,哈哈哈哈……好酒!真是好酒!痛快!”李白却不以为意,他觉得这酒的脾气秉性,竟与自己颇为相似,当初他也是如此狂放,碧玉金殿上,贵妃研墨力士脱靴,让那些达官显贵如鲠在喉。
锵~
太白出鞘,剑吐龙吟,一道无声闪电掠过,斩除四方邪魔。
他将剑横在胸前,酒坛倾倒,清澈的酒水一股股浇在明晃晃的刃上,溅起的酒花被月光染成灿银。
忽然听得李白一声轻喝,手腕一抖,含在剑上的酒水被激得四射而出,酒坛摔落的破裂声成了开始的讯号。
“太白,来舞!”
空地变成了战场。
急促的低沉足音响起,仿佛踩着源自逐鹿之战的鼓点,李白的步伐既快且深,每踏一步,积落在地上的桃花便微微跳起,仿佛每一片花瓣上都附着了上古时代的英魂,而他们即将被鼓声从沉寂中唤醒。
平伸出去的长剑缓缓划过空气,却给人一种挥舞战斧等重兵器的错觉,嗡嗡作响的破空之声,低沉的像是压抑在喉咙里的虎咆。
白衣翻飞,空气流过衣摆,如飞扬的战旗般发出猎猎风响。
杀伐之气逐渐从他的身上满溢出来,流淌到剑上,凝住了月华。
长剑太白上的光芒越发明亮,舞到后来,几乎要让人以为精铁的剑身已经完全被纯粹的光所取代。
地上的花瓣跃动的越来越快,而空气中的虎咆声也越发急促,它们像是列阵在前的军士,焦躁地等待冲锋口令下达的那一瞬。
还好它们不用等的太久。
“破!”
震脚而立,剑指明月,李白身上猛然爆发出的剑气将他周身三尺的地面刮的干干净净,露出了黄褐色的干硬土地。
虎啸山林,桃花纷飞,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略显盛大的序曲而已。
白色的身影在林间翻飞,静如影,轻如羽,迅如蛇,止如水,柔如丝,疾如兔,滑如鳗,不动如山,四周的树都在向那个身影点头致意,连风月都扬起粉银的花瓣,向他喝彩。
没人知道,曾经有个夜晚,在一间陋室的门外,上演了这么一出风华绝代的剑舞,同样也没人知道,这将是李白一生中最盛大,最极致的剑舞。
因为过了今夜,便再没有这样的月,这样的花,这样的酒,这样的豪兴。
李白越舞,便觉得越快活,甚至连剑的重量都逐渐觉察不到,身体飘然,几欲飞上云端。
如此快活,他便放声而歌: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但见一道白影飞入草屋,再次走出门口时,李白的手中已然提着另外那坛桃花落。
他拍开坛口的泥封,举向明月。
“汪伦兄,如有机会再回南陵,李某定与你把酒放歌三天,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哈哈哈……”
又是一通爽快的倾倒,而这次,李白竟出奇地没有被呛住。清澈的酒顺着嘴边淌下,沾湿了衣襟,他却毫不在意。
忽然,李白停下了鲸吞似地豪饮,猛的归剑入鞘,抱着酒坛缓缓靠在墙根坐下,惬意地抬头望向今夜的清风明月与漫天花雨,笑着自语道:
“既是朋友送的酒,我还是慢慢喝吧。”
后记:
天宝十四年三月,南陵樵夫夜失路于山,时见林深有一白光贯月,虎啸之声不绝于耳。樵惊怖,欲走,忽闻人声,虎啸人声此起彼落。而后虎啸渐去,白光灭,林复寂静。
次日寻径出,逢人即曰:“吾得见绿野仙踪矣。”
皆笑,无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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